非洲不能没有传说

胡胜革

　　非洲有句谚语：除了妻子，要把所有的东西拿出来与大家分享。
　　在非洲，不管走到哪里，都有听不尽的传说。每听一次传说，就增加一份对非洲的感悟。
　　在埃塞俄比亚，一天，我去提格雷州阿圣阁湖野餐。车子在沃勒迪亚到维克罗的公路上驶入提格雷山区，公路顺着山势逶迤而上，迂回曲折。翻过最高峰，见远处山脚下波色乍明，一闪一闪像是大山的眼睛。这一定就是阿圣阁湖了。
　　很快，车子来到湖边。这潭群山环抱着的湖水方七八里，波光粼粼，清澈见底。水中映照着蓝天、白云，疑是湖水挂上天。湖畔绿茵茵的草地上，悠然自得的牛儿、羊儿不慌不忙地吃着草。我陶醉了，不假思索地脱掉鞋子，挽起裤腿，试探着走入水中。
　　忽然，身后传来哇啦哇啦的喊叫声。我吓了一跳，以为湖里有水怪，慌忙退上岸来。
　　朝我喊叫的是位70多岁的牧民。心有余悸的我急忙把我的提格雷语翻译叫来，让他打听是怎么回事。
　　原来，很久很久以前，这里不是湖，而是座富庶、繁华的城邦。一天，有户人家举行婚礼，熙熙攘攘的宾客中有个妇女，衣不蔽体、蓬头垢面，背着一个枯瘦如柴的孩子。她是来讨饭的。主人斜眼瞧了瞧这个饥饿的女人，不但没给吃的，反而破口大骂，说婚礼被她这个叫花子给扫了兴，然后让家奴把这个乞讨女赶出了家门。可怜的女人背着孩子到另一家讨饭，仍是同样的遭遇。她一连走进几户人家，都是两手空空地出来，没有讨到一口饭。无奈中的她悲愤地离开了这座城邦。
　　很快，城邦连同人们一起被大水淹没。湖水不能饮用，任何生物到湖里都不能存活。如果有人下到湖里，就会被一双无形的巨手拉到湖底。
　　讲到这里，老牧民顿了下来，面容带着伤感。
　　我问，那个女人哪里去了。
　　牧民睁大眼睛，压低声音神秘地告诉我：那个女人是上帝派来的使者，是来试探人的良心的。上帝见人的良心坏了，就发怒惩罚了他们。
　　在非洲，类似阿圣阁湖的传说我不知听了多少次。这些传说都毫无二致地宣扬“人生而平等”的普世价值。生活在地球上的人不管贫富贵贱，都是上帝的子民，人们要和睦相处，彼此关爱。世界上的财富归所有人，富人只不过是暂时保管穷人的那份财富而已。所以，富人帮助穷人是种责任，而不是施舍；让穷人分享财富是富人的义务，而不是送给穷人的礼物。社会是个共生体，一个不能照顾穷人的社会，也最终不能保全富人。
　　这些传说塑造了非洲人的价值观，培育出他们强烈的集体主义观念。非洲人认为，只顾自己发财、不管别人遭殃的人是卑鄙的势利小人，生活在集体中才是荣耀，得到集体的赞誉才显人生的伟大。
　　非洲有句谚语：除了妻子，要把所有的东西拿出来与大家分享。不管吃的、喝的，还是用的，非洲人心甘情愿倾囊相赠。你我都是地球人，你的就是我的，我的就是你的，你帮我，我帮你，相亲相爱一家人。
　　在非洲家庭做客，主人会借钱买丰盛的食物招待客人，把最舒服的床铺让给客人睡。我考察非洲一个家庭时，主人把自酿的土啤酒热情地捧到我嘴边。深黄的颜色，马尿的味道，但我必须喝下去，不然，主人会因我的“虚情假意”失去待客的兴致。
　　在财富和名声面前，非洲人看中的是名声。一个人在城里有份好工作，他会让尽可能多的亲朋到他家寄宿，只要房子容得下，而且分文不收。一个人得到一笔海外汇款，他会把这笔钱借给乡亲们渡过难关。
　　非洲雷锋随处可见。一次，我遭遇车祸，在等单位来车接我的那几个小时里，过往的车辆几乎都要停下来，问能帮我做些什么，要送我到前面十公里处的一个医疗站。
　　非洲是狂野的，但传说的教化作用孕育出非洲人的善良。
　　我一直寻听着这些传说，或美丽，或神秘，或惊悚。同时，我也传说着这些传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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