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还 魂
东平府有个书生姓张,自幼习文,刻苦好学,为人诚恳老实。二十岁那年,经舅舅说合,娶了一个漂亮、温顺、贤惠的张氏为妻,两人结婚后你恩我爱,勒俭能干,日子倒也过得挺红火。
可谁料半年后,妻子张氏却突然下落不明。这真是晴天霞雳,张生悲痛欲绝,四处奔走寻找。张母也一病不起,无人照料。张生一连找了几个月,连一点眉目都没有。没有张氏在身边,张生总像掉了魂似的,饭吃不下,觉睡不香,连书也看不进去了。
京城开科应试后,不几个月就开榜,张生名落孙山。从京城回来,张生骑在马上,无精打采、昏头昏脑地向家里走。不知不觉天渐渐黑了下来,张生只顾赶路,却不知早已走错了路,误闯人了一片坟地。这里乱坟遍地,蒿草没人,好不荒凉。张生不禁打了个冷战。只见坟头上飘着白纸带,坟头上的茅草随风左摇
右摆,一群群乌鸦惊恐地鸣叫着。风声和鸦叫声掺在一起呼呼地吼响声,就像无数冤鬼诉说苦衷。张生吓得浑身直起鸡皮疙瘩,两腿也不住地打颤。
张生正要离开这恐怖的地方,猛听得远处传来一女子的哭泣声,中间还夹杂着叫唤自己的名字:张一公一子一,张一公一子一,张--公一子-。”这声音由远及近,由小到大,悲悲切切,悠悠长长,好不凄凉。
张生觉得声音好熟悉,像是妻子张氏在叫喊,于是寻声望去,只见不远处有一女子朝自己走来,轻飘飘的身影,像鬼魂一样。
那女子来到张生眼前,张生一看正是自己的娇妻张氏。这时张生顾不了许多,便上前搀起张氏,和张氏抱头痛哭。两人有说不尽的缠绵话。
张氏随张生回家,张母自是高兴得不得了。她忙着给儿媳做饭,然后,又拉起儿媳的手细细地端详着她,把张氏羞得双颊通红。
不久,张母把这件事告诉了张生的舅舅。张生的舅舅觉得此事十分蹊跷,其中必有缘由,便假说来张家作客,以探张氏虚实。张生的舅舅学过道术,一眼就看出张生有妖气缠身,也识出张氏不是凡人,乃是鬼精,这个鬼精就是张氏的鬼魂。
舅舅把这事告诉了张生,张生哪里肯信,他气呼呼地对舅舅说:“娘子刚回来,你就说她是鬼变的,哪有这样的事呢?”舅舅见张生不信,便道:“那好,你等到下雨天,偷偷地看她在雨地里走路,脚是不着地的,鞋上也沾不上泥土。鬼虽能克水,但怕纸灰,如果你雨天在门口撒些灰土,她必定不能进得屋来。”
没几天,天正巧下起小雨来,张生便要张氏去买盐,果然应了舅舅的话。张氏的双脚好似着地,其实却轻飘飘地,溅不起半点泥水。张氏来到门前忽然刹住,原来她见了门前的纸灰,不由地皱起了眉,脸色开始变白,见张生在屋里,便问张生说:“这是谁撒的灰?”张生这时已有些胆怯,开始相信舅舅的话了。“张公子,你怎么了,你如果不扫去灰,我就不进屋。张生正不知所措时,忽然一把利剑从屋中飞出,直向张氏飞去,张氏不曾提防被带符的宝剑镇住了。这时张生的舅舅口中念念有词自里屋出来,把张氏绑了起来,吊在了门前的树上,然后对张生道:这回你看清了吧。”
张生虽然知道张氏是鬼,但他却十分爱怜她。他望了望被吊在树上的张氏,张氏正眼巴巴地朝自己落泪呢!张生不禁一阵心酸,也落下泪来,心想:张氏虽然是鬼,但总还是自己的妻子。于是一面上前解绑绳,一面对张氏说:“妻子呀,我也是舍不得你呀,只是人与鬼不能在一起,我也是没办法呀。”张氏-被放下,就一下子不见了,原来是借了土遁去了。
自从张氏走后,张生便一病不起了。慢慢地人消瘦得皮包骨头。在睡梦里,张生还一遍一遍地念着张氏的名字。
一天,张生正迷迷糊糊地躺着,忽然见张氏微笑着向自己走来,轻轻地说:“张公子,我不怪你,如果你还想我的话,就到山东坳里龟找我。”说完,又笑着走了。
张生一下子醒来,不料却是南柯一梦,可张氏的声音老在耳边回荡。张生觉得奇怪,是不是妻子托梦给我呢?是不是叫我去山东坳里龟去找她呢?张生捉摸不定,犹豫再三,最后,决定去寻她。
第二天,他就带了干粮,骑着马向东奔去。他一路打听,可没有一个人知道山东坳里龟在哪儿。有个好心人让他往东走,他不知翻了多少座山,蹚了多少条河。一天,来到一座山前,在路上碰到一个老太婆,他便向她打听,那老太婆回手指给他看并且说:“那山上有个坳里龟庙,想必就是你找的地方。
张生闻听,高兴得不得了,走了这几天的路,今天终于找到了!他觉得娇妻似乎就在眼前,激动得心也跳得厉害起来。他上了山,到了庙门口,才发觉这是一个荒山野庙,早已断了香火,煞是荒凉。正感失望,忽听得里面有女子说笑之声,只听其中一个说道:“红霞姐,你看门外谁来了。”“妹妹别闹了,谁还会来呢?”这是张氏在说话。张生听了好不难过。这时就见张氏从里面走出来,张生连忙迎了上去。他俩见面后真是又惊又喜,抱在一起痛哭不止。于是张生就在这个破庙里住了五六天,和张氏真有说不尽的贴己话。
一天,张氏突然对张生说:“公子你回去吧!你在这儿住长了,母亲会惦记的。”张生很感意外:“怎么?你要赶我走吗?”“不,张公子,你还是回去吧。到家后,你会再见到我的。不然的话,我们今生今世再也不能在一起了。”于是张生只得同张氏依依惜别。
张生赶了几天的路,快到家门口了,只听村里传出一片哭嚎之声,只见许多人身穿孝服抬着口棺材由村里走出。张生上前一打听,原来是殡葬本村的张老太太,她八十多岁了,是几天前老死的。
张生刚进家门,就见蚊帐中侧卧着一人,张生以为是母亲。不料上前一看,却是自己的妻子张氏。只见张氏挪动了一下身子,睁开了眼睛,缓缓地坐起身子,打了个哈欠,又伸了一下腰,见张生站在床前,便对张生说:公子原来是早起床了,母亲起来了吗?她昨晚睡觉时腰痛得厉害,现在好些了吗?"张生惊得睁大了眼睛,傻呆呆地看着张氏。
原来,半年前阎王差小鬼卒来阳界拿张氏,要拿的乃是八十多岁的张老太太。谁知小鬼卒却稀里糊涂地把张生的妻子当张老太太拿人了阴府。后来阎王在复查生死簿时,发现拿错了人便重责了那小鬼几十棍,又遣他把张老太太拿人阴府。然后又将张生的妻子的魂魄送还了阳间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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